“好吧。”
他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对她说过“不”。
陈美兰对沈知南印象很好,虽然联系不多,但一直有来往,这回他说是要带妻子给她见见,那快要退休的高中老师像是得知了什么大喜事,电话里应得颇为欢欣。
他们的高中是梦城前三所的分校,在全市排名11,因为是平行分班,丁安静这个倒数才和沈知南有了浑然天成的交集。
十年过去,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红砖的楼房,中部镂空的石墙,一季又一季的樱花。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
陈老师给学生们安排好了任务,就从门口走了出来,丁安静和沈知南就在走廊上等着她。
有个性的学生,是一眼就认得出来的。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再次相见不再有老师和同学的阶级感,反而多出了普通人之间的平等。
“终于成了啊。”和丁安静想的不同,陈老师看他们走到一起,一点儿没有觉得惊异,只是浅浅地笑着:“我就想着你们是最相配的。”
“啊?您为什么这么说?”倒是丁安静有些诧异。
陈美兰温和地笑了,婉如清扬,把他们依旧看做孩子。
“过来。”陈美兰带着他们朝后门走去,“你们看看能发现多少情侣?”
学生们还穿着当年那种肥大的校服,内衬在细节上加深了点缀,大多人低着头自习,少数好奇心强的会回头看一眼。
丁安静扫视了一番,她对微妙的情绪实在不太善于捕捉,沈知南看着她,眸色浅淡,棱角和锋芒都削去了半分,实际上他比丁安静敏感得多。
哪两个人用手按着同一本教辅书,谁把漫画藏在铅笔袋里偷看,哪对同桌一人一只耳机听听歌,作为纪律委员的他从来都了如指掌,而且,他并非像丁安静说的那么不近人情。
少男少女的高中的恋情,往往谈得战战兢兢,试探着靠近又分开。
陈老师没有告诉他们答案,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中学里几处情窦初开时的欲说还休,就这样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变得格外年轻。
陈美兰突地开口:“安静你那时候是不是有男朋友来着?”
“不只有,还有好几个吧?”沈知南微微侧头,黑眸危险地眯起,不露声色反倒让丁安静害怕。
她支支吾吾地,不敢直视他俩,毕竟那几个所谓的男友实在是说不出口的货色:“我那时候年轻嘛。”
“所以专挑垃圾捡?”他一改疏淡的语气,话间含着乖张和锋锐。
“噗,你们俩真有意思。”陈美兰虽然上了年纪,但肤质依旧细腻,嘴一抿,含着温和而慈爱的笑目,最后目光停留在沈知南的耳朵上,“咦,你什么时候有的耳洞?不会是才打的吧,怎么到了三十岁想换个活法哈哈?”
她只是无心之语,沈知南却呼吸一窒,敛住了嘴角的笑意,拘束起来。
他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瞥丁安静,对方不明所以。
真是该死,都说自己是gay了,现在总不能立马扭过腚来就说是为她打的耳洞。
为什么是为她呢?
因为她有病,因为她没眼光,因为她傻。
因为她喜欢不良少年、
和很多女孩一样,她会迷上那种兼具冲动的少年感和成熟男人的荷尔蒙的坏男孩。
他们像花泽类一样带她去天台,打了一遍遍火才能点着烟,她看出他们的不熟练,问些随意的问题:“以前抽过烟吗?还带过谁来这里?”
那男孩会眨眨眼睛,说是或不是,然后闭上双眸感受风,狡黠一笑,说还带过以前的女朋友,然后他会列举一遍,谁是C-cup,谁是双眼皮,谁是瓜子脸,丁安静听着烦了,扭身想走,他拉住她,偷亲她的耳朵,挡下她挥过来的巴掌,然后恰到好处地说出一个自己的秘密。
他们下楼的时候,丁安静记住依旧只是美好的片刻,晚风,夕阳,还有一个混蛋留给她的温柔。
她那时候看待这些几乎称不上男友的男友不知加了几百层滤镜,他们抽烟喝酒,为她打架,她觉得迷人又刺激。
然后呢,他们把自己装成落水小狗一般,在凌晨给她打电话,让她下楼。
她就会偷摸地躲过母亲的视线,窜下去,看着他拿着捏扁的易拉罐,身上带点酒气,眼眶发红,不用把烦恼一一吐露,她就心疼地不行。
最后,其中两个嫌她上手太慢,火速甩了她,还有一个更直接,扭头搂上了别人的肩。
准确的说就是,前脚还跟她一起过情人节,后脚就勾搭别人了。
她渐渐明白,他们只是想让她爱他们,然后玩腻了就可以换成别人。
他早明白了。
学生时代,不顾被她记恨,他尚且还能通过老师掐灭她的恋情。后来,他甚至失去了陪在她身边的名分,只能默默等她醒悟。
沈知南从不懦弱,唯独对她,会害怕勇敢。他怕用尽全力伸出手,一旦被她推开,就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