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王俊说。
“你知道,不然你会问我发生什么事得罪什么人,而不是上来就说不知道。”方倾看着王俊。
“我真不知道,”王俊赶紧摇头,“大人的事,小孩不知道。”
方倾见他眼珠转着,有些恐慌,连忙撇清关系的样子,更是疑惑了:“告诉我,王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在学校怎么了”
“我不知道”王俊挥舞着胳膊,“铐得我手腕疼了放开我”
“王俊,你看这个呼吸器,”方倾把那粉色小巧的呼吸器握在手中,“我一使劲,它就碎了。”
“啊不要”王俊央求道,“这里没有卖的了我出来时就拿了这一个,没得换了”
“那你说不说”方倾装出使劲的样子,“王子殿下没有这个东西可就惨了”
“我说,我说,”王俊可怜巴巴地,“那你不能说是我说的,我爸会骂我的。”
“你说。”方倾后背沁出了汗来,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件事不是小事。
“你爸爸欺负尹桐爸爸了。”王俊小声地说。
“啊”方倾愣道,“怎么可能他怎么欺负的”
“就像你现在对我一样,”王俊委屈地晃晃被拷着的手腕,“霸凌了。”
方倾整个人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能啊,他们很好啊,这些年我爸逢年过节每次都给尹桐爸爸置办各种各样的礼物,比给我们父子还上心”
“我爸说那是补偿,”王俊说,“补偿尹桐爸爸小时候失去的东西。”
霸凌补偿
尹桐看起来那么与世无争、那么善良,父亲为什么霸凌他难道难道是方院长喜欢过尹桐
不能啊,方院长说过只喜欢过青羚,对他是一见倾心所以我才叫方倾。
那是什么原因难道是青羚爸爸喜欢于总
啊,是了青羚爸爸从没有掩饰过对于总的钦佩和崇拜,方院长时不时地酸言酸语一番,方倾还以为是他们夫夫的情趣,就像青羚也时不时开公主和方院长的玩笑一般,可如果不是简单的玩笑话,那当年这件事应该很严重啊
“王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倾严肃地问道,“当年桐桐爸爸他们还是施行的ao结契计划,于总和桐桐爸爸是自小结契的吧,那何来我爸补偿尹桐爸爸小时候失去的东西这一说呢我爸又不是于总的结契oga”
“我也不知道,就听这么说过,后来我又问的时候,我爸不让问了,还不让我瞎说。”王俊胆战心惊地说。
方倾转来转去,突然从记忆中想起一件事,确切地说,是一个名字。
那是他还牙牙学语的时候,坐在小车里,父亲方匀在书架中找书,青羚在一边冲奶粉,方倾咿咿呀呀地说着话,突然吐出了“乌、乌莲”这个词儿。
方匀转过了头,微微地蹙起了眉,看着儿子和妻子。青羚连忙走过来把方倾抱了起来,表情是少有的紧张和慌乱,朝方匀保证道:“不小心学到了,我再也不跟他说了。”
方匀:“青羚,你”
青羚抱着方倾转身走了出去。
那是很少见的,一贯在方匀面前颐指气使的青羚,有这样难堪和惧怕的样子,所以方倾印象深刻。
记忆里,方倾总模模糊糊地记得,青羚哭着偷偷祭祀过这个叫乌莲的人,方倾逐渐懂事后,青羚就不再这么做了,久而久之,方倾也把这个名字抛到脑后。
方倾回头往于浩海的卧室里跑去。
“方倾方倾”王俊喊道,“你先把我放了啊”
乌莲,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方倾从于浩海笔记本电脑里输入了“乌连、巫帘、呜莲”,试了几次,才终于打开了词条“乌莲”的个人履历。
“年轻时在bate叛军翟晨那里做过间谍”方倾支着下巴看着这冰冷简略的文字,“那不跟李茉莉似的吗卧底三年回来后,官至大校,掌管当时的皇家oga学校是当时的校长,啊,跟于总有联系啊,1992年与于凯峰合订oga菁英计划,oga考试合格后能够走出校园工作以及参军原来这位乌莲还是oga的先驱者啊这、这怎么后面就贪污坐牢了最后还在与翟晨的决战中身亡了”
“等会儿,这个贪污的检举人是于总”方倾越看越迷惑,前面俩人还合作过,后面于总就检举他了,而父亲青羚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倾一页一页往后翻着,映入眼帘的是第一届菁英计划的成绩单,方倾从第一名的位置上,看到了父亲青羚的名字。
“爸爸真是牛逼,”方倾感慨道,“一如既往的一骑绝尘啊,桐桐爸爸是第七,也不错啊,难道是因为学习的竞争对手,爸爸才对尹桐爸爸不至于啊,那要霸凌也应该是霸凌第二第三名,第七名离得还远”
方倾越想头越大,再往后翻,就是乌莲的照片了,自来卷棕色头发、蓝眼睛,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眼角眉梢带着不屑和傲慢,是个美人啊,而这张戴着手铐笑着从法庭离开的照片
好像青羚爸爸啊。
方倾一时呆住了。
他足足愣了有十几秒,才如梦初醒般从房间里跑了出去,去到父亲所在的小白楼里。
方匀刚查完房,走了出来,看到方倾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来了刚才为什么把王俊铐在双杠上还是厉庭把他救下来的,你这孩子能不能有一天老实的时候”
“我像我爸还是像我爷爷,都不会老实,”方倾倔强地说,“您不是很清楚吗”
方匀把听诊器从脖子上摘了下来:“你爷爷”
“是,我爷爷,乌莲,”方倾一字一顿道,“爸爸,我已经知道了,把那些事情都告诉我吧。”
一个小时后,方倾和方匀对坐在空无一人的诊疗室里,相继无言。
方倾的泪水滑到了腮边,他抬手一把抹去了。
“方倾,这事与你无关,我们并不想告诉你”方匀道,“以后你跟浩海相处,也不该有这样的心理负担。”
“怎么没有”方倾哭道,“就昨天晚上我在食堂里,尹桐爸爸还拿着两罐调料瓶,问我哪个是花椒粉哪个是胡椒粉,他看不懂上面的英文我跟他相处时就很奇怪,他看起来像没读过几天书的样子我还想于总是不是只专心打仗,没有额外的钱供他的结契oga读书,原来真相是这样”
“这是乌莲的贪心造成的,他一心想要于凯峰做他的儿婿,你爸当年并不知情,他一直以为他的结契aha是于凯峰”
方匀吼完,又像是恳求似的,说道:“你爸身体并不好,这么多年为了医院不停操劳,他的哮喘也没好利索,你是知道的,我不想你再因为这陈年往事去责怪他。”
“你总是护着他的”
“废话,他是我老婆,”方匀扯了扯领带,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乌莲是自愿赴死的,算是偿了他的罪孽,老统帅也是被尹桐开枪吓得病亡的,当年犯错的人都得到了惩罚,没有必要再抓着往事不放手。”
老统帅是这样的人怪不得浩海那么痛恨王室。方倾闭了闭眼睛,前因后果都联系上了,而李传光作为于凯峰的忘年交,对当年的事不但知道,还是于总逼宫王室的协作者,所以李茉莉对自己恨意这么大,在他们看来,我就是浩海一家仇人的孙子和儿子啊
“我爸当年都怎么对尹桐爸爸了”方倾问道。
“反正尹桐九死一生吧。”
方倾握紧了椅子扶手:“”
“你想象下,一个不构成威胁的袁真,一个从没得手的李茉莉,你都看他们不顺眼,当时尹桐在你爸看来就是个破坏结契关系的第三者”方匀说,“于总为了尹桐别说万贯家财,当时老统帅要拿回他的将军印,于总都愿意放弃,这些你爸看在眼里,怎么接受得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我会想杀了他。
方倾扶了扶额,也许,这就是遗传基因导致的性格他骨子里的执着和疯狂,是不亚于父亲的。
“这些浩海都知道吗”
“应该知道,于总只有跟大儿子喝酒才会放任自己喝醉,喝醉了以后问他什么都说,浩海是个心机很深的孩子,早就知道了,”方匀叹了口气,回想起于浩海的小时候,“那时他七八岁,我每次从驻地医院去赫特岛,他都很兴奋地跑过来看我身后,以为我能把你带去玩,三次四次都找不着你,他就不期待了,知道我不会把你带去了。”
方倾想到那一幕,心里发酸:“他肯定很失望。”
“是啊,”方匀忍不住笑道,“这小子估计恨了我好几年。”
“你是怕我被art的人孤立吗”
“有这个担心,毕竟当时事情过去还没几年,你们也都小,现在已经过去20年了,大家也都明白,我们是我们,你是你,浩海不会迁怒到你身上,”方匀双手交握着,有些忐忑地看着方倾,“儿子,你怪我们吗”
“不,”方倾摇了摇头,“日子还很长,你们还不清的,我将来也许能还清,我就是很想念浩海。”
说着眼眶又不禁热了起来。
两个家庭背后的故事竟然是这样,他所想象的青梅竹马和门当户对都不存在,而是父亲偷走了浩海的父亲一段本该无忧无虑的人生。
他想起浩海对他说过的话,“因为世上有我,才有了你”,“你是因为我,才出生的”,方倾当时还以为于浩海是情到浓时说的傻话胡话,如今细细想来,竟都是大实话。
“快回来了,”方匀说,“根据最新线报,出发前预测只能拔四个营地,浩海已经拔了六个了,叛军见到他出现了,这一仗就结束了。”
“为什么”方倾问道。
“浩海有个习惯,一定要取对方行动主将的人头,阿诺德那边的人都很怯他,”方匀说,“算一算他都斩获了敌方五个主将的人头了。”
“六个,”方倾想起大安岛的叛军首领卡瑞拉,“他确实是看到敌方主将就挪不动步了,不斩对方的头不罢休可这、这不是很危险吗一旦对方主将比他还要强,那”
“比他强的很少,刘延川说过,哪天要是阿诺德跟他撞上了,也许仗就打完了,”方匀轻笑道,“我们对小于总都很有信心。”
“我们刚在一起时,你强烈反对,是不是因为他这种性格”方倾后知后觉地问。
“是,”方匀沉重地点了点头,“你刘叔叔、蒋叔叔、文叔叔,包括我,对他都心生惧意,他杀第一个主将时是虐杀致死的,手段很残忍,俩人绕着荒山跑了七天七夜,那时他才12岁,初生牛犊,却像个小狼一样狠。”
方倾很难把于浩海跟父亲说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只是摇了摇头:“浩海很多时候都是温柔的。”
这一天夜里,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尹桐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准备明天早上的食材,方倾掀开帘子,对他笑了笑,找了个椅子坐在那儿。
“渴了吗”尹桐问他。
“不渴。”方倾道。
尹桐还是倒了一杯果汁,递到了方倾手里。
方倾喝完,还是在厨房里待着不出去,默默地看着忙来忙去的尹桐。
这把尹桐都给看毛了,平时孩子们跑到厨房里,无非是渴了或是饿了,看到尹桐都会立马说出自己的诉求,方倾却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说也不要。
过了一会儿,尹桐好像终于明白了,他笑着告诉方倾:“这几天没有活虾了,炸不了虾片,等后天新的食材运过来,有鲜活的虾,到时给你炸虾片”
方倾一把搂住了尹桐,尹桐那么瘦弱纤细,抱在怀里只盈盈一握,他想到尹桐童年时所遭遇的一切,忍不住哽咽道:“爸爸,对不起”
穿过漫长岁月的这声道歉,虽然是由儿子替代父亲说出口,却不知道能不能让早已宽容原谅一切的尹桐,能觉得安慰一些。
“对不起”尹桐纳闷道,“对不起什么啊”
方倾吞吞吐吐道:“前几天我把你儿子的脸给挠了对不起”
“哈哈”尹桐笑着抱住他,一下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你挠他就说明他做错了,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