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着凤冠,身披锦裘,在宫女的簇拥下款款而至。
已过而立之年,还是那么年轻漂亮,风姿绰约,神采奕奕,脸色粉嫩,眉目生辉,估计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看到她都会艳羡嫉妒。
“臣桓温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桓爱卿快快平身!哀家已记不清有多久未曾与爱卿相见,这心里啊,甚是惦念!”
穆帝笑道:“母后,这些年朝廷欠了荆州不少军饷,尤其是西破成汉,北伐长安,荆州损失颇重。朕想着,如今朝廷府库应该还有不少盈余,这就着会稽王估算一下,一并拨付荆州。”
桓温大喜过望,荆州正愁没有钱粮。
哪知褚蒜子笑着说道:“陛下,按理说是该如此,总不能让荆州出人出力又出银子,毕竟是为朝廷办事,拨付钱粮是应该的。”
接着,话锋一转:“只不过这两年战事频仍,消耗颇大,加之徐州等地也急需用钱,哀家看,先估算个数字,然后分批拨付,以免朝廷要急用时捉襟见肘。”
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桓温也无法挑剔辩驳。
他心想,能拿一点是一点,总比没有强。等穆帝彻底掌权,自会如数奉还,不在乎这一年半载的。
褚蒜子瞅了一眼桓温,关切道:“哎,爱卿虽然胖了些,不过面色有点灰暗,可是身子不适?”
“谢太后挂念,臣因摔断了腿,卧床几个月,才虚胖了些。”
“哦,是这样,爱卿乃大晋砥柱,圣上股肱,可要小心才是。伤筋动骨须养百日,得当心,切莫妄动。”
妄动这两个字眼,桓温越听,越觉得太后是话里有话。
似乎不是劝自己妄动手脚,而是劝自己不要妄动干戈,或许是在暗讽自己北伐长安。
自己来前的一肚子怒火还摒着呢,她倒是先嘲笑起来了,非得回击一下不可,就像王猛说的那样,不能一味示弱。
况且,今年是穆帝的亲政之年,自己也该帮着皇帝警示一下她。
“是的,太后,是臣唐突,冒然北伐,折损了半数荆州军力。虽说攻下西都长安,且带回近万晋室遗民。然而,那秦人坚壁清野,臣粮草不济,只得撤兵,还未向朝廷请罪呢。”
穆帝不明就里:“大将军何罪之有?实乃大功一件,堪与破蜀媲美,实在是朝廷一时无力接应,乃朕之过也。”
“既非陛下之过,亦非爱卿之过!”
褚蒜子接过话头:“哀家原本已经令扬威将军褚华会同荆州镇军前往接应,然而忧虑鲜卑人趁乱攻打徐州,加之陛下其时喘鸣之症发作,不慎摔倒,晕厥了几日,为防不测,这才令大军稍停。等陛下稍稍好转之后,再想发兵,得知爱卿已经撤军,这才作罢。”
褚蒜子轻描淡写,不仅为自己洗清嫌疑,还把这责任归咎在穆帝身上,最后还倒打一耙,说是桓温先撤军。
言下之意,你桓温不要邀功,朝廷还没追究你擅自撤兵之罪。
桓温心道,太后果然高明,栽赃陷害运用得灵活自如。可是有一点,自己从未听闻。
皇帝何时患上了喘鸣之症?
喘鸣之症其实就是后世的哮喘病,一旦发作,患者会出现呼吸急促,脸色涨红,大汗淋漓的症状。
严重时可导致呼吸停止,心跳骤停,一般在季节转换、情绪极度波动、还有受花粉毛絮之类的侵扰时发作。
穆帝明白了太后用意,也不便说破,只想早些进入正题。
哪知太后似乎故意还要强调一遍:“陛下小时候就患有喘鸣,乃是痼疾,好在太医调养得当,这些年虽偶有发作,总归无大碍。”
桓温更纳闷了,皇帝的兵器乃军国机密,为何褚蒜子要堂而皇之的重复讲一遍?
谁知褚蒜子似乎猜出了桓温的疑惑,补充了一句。
“虽说皇帝龙体病恙乃机密之事,然今日在座悉为国之重臣,哀家之所以要提及此事,实是希望众位爱卿要同心同德,全力辅佐,不可让陛下操劳过度。毕竟,太医说了,劳累过度也易诱发此病症。”
“臣等领旨,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众臣跪拜之后,终于转到了正题。
桓温按照穆帝的吩咐,先开口奏道:
“陛下,如今南方安定,蜀地平稳,我朝境内无内忧。放眼北地,秦人遭臣重创,三年之内无力兴兵,唯有燕赵两国时战时和,时好时坏,令我大晋边患屡生,颇受动荡之苦。”
桓温话锋带刺,影射褚蒜子悍然毁约,让燕晋从藩属成为敌国,又贸然伐赵,自讨苦吃。
褚蒜子岂能不知话外之音,脸色微变,内心突突。
她暗自思忖,几年未见,桓温何时不再忍气吞声,变得比以前桀骜不逊了。
褚建听着也心惊肉跳,因为他背地里不知出了多少阴谋,但当着桓温的面却不敢直视,因为管家褚旺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至今还挥之不去。
桓温余光扫视了一下,便知褚家感受到了自己的寒意,只有褚华仍大智若愚一样津津有味听着故事。
顿了一顿,桓温又道:“然北地向来波诡云谲,乱象环生,阴晴交错。终于在陛下亲政之年,北地送来了厚礼!”
穆帝喜道:“爱卿是说石闵杀了伪主石遵,自立为王之事?”
“是的,陛下,臣临来时得到密报,石闵恢复汉姓,更名为冉闵,赵国也更名为魏国。也就是说,昔日祸乱晋室四十余载的氐族胡赵已经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啊,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