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里居然有五箱!
还是……这么大的箱子!
“一共是十六箱,十一箱我已经托人带回大梁了,先放在仲孙大人那里保管,这里五箱是最后一批。”
“怎么……这么多?”
闻歌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她都快昏倒了。
张太直挑挑眉,“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要抢着跟你提亲?五年前特别处抓了户部一个小执笔官,抄家抄出来三小箱黄金。我知道,那时候他们就惦记上我了,他们都在想,这堂堂户部一把手的张太直该有多少呢?”
张太直捏起一把扁金签,在半空中又放下,发出一大串哗哗的金属声音。
“我当然有很多,可他们想也是白想,这些都是留给你带回大梁做嫁妆的!”
老金那个死要钱的滑头,说得好听,什么女婿半个儿,还不是算盘打得飞起。
张太直想到这里,恨恨地关上了一只箱子的盖子,发出干脆的碰撞声。
闻歌皱眉道,“都给我?那哥哥呢?”
张太直微笑道,“他有别的安排,你放心。”
闻歌把手埋在一箱金签子里,只感觉冰凉无比,里面细碎的声音倒是很好听。
“你放心,我选的是我以前老师的孙子,家风很好,且身份尊贵,是皇族姻亲。最要紧他们家素来恪守臣子之道,没什么是非。”
“再有这十六箱黄金给你傍身,谁的气都不用受。就算……就算你嫁过去真的不开心,这些黄金也够你一生随心所欲了。”
闻歌感到昏暗中父亲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可她只是摸着这些黄金,沉默不语。
张太直叹了一口气,“闻人氏在大梁虽不是什么勋贵,但也是书香传代之家,出了的名臣文杰不知凡几,龙家说到底只是个小小的新罗商贾,身份实在是是差了许多……这居山野除了那山上的百浪多息,更是没一点稀奇,龙一舟还是个幺子,也不过分几个山头。”
屋子里只有闻歌轻轻摆弄金签子的声音,细细碎碎的。
张太直愤愤道,“其实看你那么喜欢,我也心软过,我想只要你开心,这门第也不是那么重要……可是!可是!这龙家人的脑子就跟灌了大粪一样,这龙三已经投靠百济叛国,他们不断绝关系不说,这龙四还跑来跟新罗宣慰司的政要求亲。这脑子不是灌大粪是什么?又贪又蠢又脚踏两条船,早晚翻在阴沟里!”
“我宁可你恨我一辈子!也不能让你被这家人拉着当垫背的,闻歌……不值当啊!”
闻歌终于回瞪着父亲,像是听进去了话。
“所以藏海跟居山野断绝关系是真的?”
张太直点头,“是,就连藏海氏龙再川那个残疾都知道事情轻重!宝卿还跟梦游一样,她年轻的时候明明是脑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可自从嫁了人,就一路傻到沟里去了!”
闻歌有些担心害怕,“那你为什么不劝劝他们呢?”
张太直更生气了,“劝,也要听啊!我说居山野正好盘踞松原北山靠着百济边境,要么全家投诚百济,要么就跟龙三先断绝关系,日后看局势而定,怎么说都不听,我说那再不济也要把露白潭龙氏收拢过来,这样便可以跟松原西山的虞阿山一样稳立不倒了。不听,还是死活不听,云淡风轻地说总归是姓龙的,无碍,无碍。这样的人家,我怎么舍得把你交给他们!他们要死自己死,凭什么拉我女儿陪葬!”
他又恶狠狠地关掉了一个箱盖子。
“真喜欢,那就入赘。就当给你娶个丈夫,我闻人骥养得起!就算将来有变,我把你们一起接回大梁安排就是了。可龙家人自视身份高贵,到底也不肯。”
张太直又关掉了一个箱子。现在屋里只有两个开着的箱子了。
闻歌低下了头,她不得不认可父亲的苦心,易地而处,她也难免会这样抉择。
“真嫁给他,还不如嫁给宋七,宋七的生母好歹是大秦郡主,身份高贵,加减乘除也算门当户对。而且,你莫要看宋七行事作风嚣张跋扈,他在要紧事情上从来都是小心谨慎,进退有度。对你又真心求娶,三番五次送厚礼,态度恭谦。嫁给他荣华富贵倒是其次,至少能保你一世安乐,我当时倒是真松动了,假如一辈子留在新罗,你嫁他倒是真不算委屈。”
“可那时我已经下了回大梁的决心,你又那么不情不愿,也就作罢了。”
张太直叹气,他是真的觉得有些对不起宋七父子。
而闻歌想起了那日在宝君庙的谈话,微微蹙眉。
东食西宿,她现在回想,这真是个不坏的提议。
“我知道你喜欢一舟这样的,所以托人细细去查过,东方家那孩子很温厚,长得也秀气好看,琴棋书画皆通,最要紧是性情稳重。回大梁后,我先安排咱们两家来往一段时间,你看了以后再骂我也不迟,好不好?”
张太直说得唾沫星子都快干了,他真的很久没说这么大段大段的话了。
闻歌用力捏着一把金签,直到在手掌里烙出深深的印子才松开,她还是不敢相信他的父亲竟然为她想了那么多,准备了那么多,还看得那么长远。
“好。”她还是像昨天一样轻轻地温柔地说出了这个字。
张太直开心极了,他仿佛得到了女儿的宽恕一样终于放下了心。
他忽然想起还有角落的一个箱子没开。他打开箱子,这次里面不是黄金,而是一箱子珠宝美玉。
张太直笑眯眯看着闻歌。
“闻歌,你看爹都老了,居然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一箱。”张太直像献宝一样,把珠串放在她小小的手里。
“这也是你的嫁妆。”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有次偷戴你娘的珊瑚珠被我骂哭了。你说我真是老古董,女孩子喜欢戴钗花有什么不对呢,你又不是男子,非要跟你说那些个克勤克俭的大道理。那天你戴孝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已经长大了也总是这样素素的,从来没有放开打扮过。都是我这个老头子对不起你……”
张太直说着说着声音抖了起来,他快速擦了擦眼泪。随后在那一手探不到底的珠宝箱子里搜索起来,摸到了一只金镯子抓着闻歌的手硬戴了上去,又摸到一只玉镯子也戴了上去。
“这只好……这只是羊脂白玉的……”
“这是沉香手串,太素了,不要不要。”
“这串珊瑚好不好?这其实是宋七提亲的时候送的,我想你应该喜欢,就叫你娘退礼的时候偷偷留下了……”
“这是东伊的蓝珍珠,莫鱼说你上次看到叶郎妹妹戴也想要这样一只钗,我就偷偷去定了一支,可是……可是老也不知道怎么给你。
“这翡翠戒指你喜欢不喜欢……翡翠好,大梁的女子都喜欢戴翡翠,你以后在大梁天天都戴不重样的翡翠叫她们眼馋。”
闻歌被张太直两手都各戴了七八只金玉镯子,手指上也套了各色各样的宝石戒指。
她像个孩子般的痛哭起来。
她想擦眼泪,都抬不起手臂。
“爹,别说了……别说了……”
她把脸埋在张太直的胸口,手上的戒指掉了好几个在地上,叮当作响。
她觉得好沉重。
这些镯子是,这爱更是。